023/幻想曲
谢慕意没想到川尧会带她来游戏厅, 更没想到他去换了三百个币放到娃娃机前。
如此大的手笔,惊得她忍不住问:“你几岁了?”
“比你大一岁。”
川尧晃着一塑料筐的币,“想要哪个?”
“你不会不知道我是实用主义吧。”
谢慕意可不是因为长大才不来游戏厅的, 而是她从来都没进来过。
以前偶尔放学路过会站在闪烁着花花绿绿颜色灯的透明门外听一会儿各种机器发出的音乐声, 但也仅是听一会儿。
她只是好奇,为什么里面可以贩卖快乐, 为什么每个进去的人都是笑着出来的。
彼时的她想不明白,至今仍想不明白。
“知道啊。”
川尧掂着币,撞出清脆的响儿, “没办法,我实在不知道该带女孩子去哪儿。”
他坐到粉色的木椅上, 拍拍旁边的位置, 示意她坐下。
“去酒吧吧,这时间场子没热, 估计你也不乐意去;打台球吧,看你不怎么会,兴致也不高;去上网吧,我看你不像会玩游戏的人么。”
依次分析完川尧看着她撇撇嘴,“你说说,还能干嘛?你多难伺候啊。”
听起来挺有道理,然而一细琢磨处处都是破绽。
恰好谢慕意喜欢跟他唱反调,似乎这么做就能骗自己在把他往外推:“那我想听听你带我来游戏厅的理由是?”
她的意思很明了, 来游戏厅对她而言和去那些被pass掉的地方没什么不同的,并不是最优选项。
川尧却不去深究她的意思, 伸个懒腰, 慵懒地用双手斜着往后撑起木椅边, “我小学谈的女朋友就挺喜欢来。”
谢慕意忽略掉他的早熟, “你也说了是小学。”
川尧想了想,“初中谈的也挺喜欢来的。”
“”
谢慕意服了。
他这是把她同样当成未成年的小妹妹了?
而且他是觉得做一些学校不让做的行为很酷吗?从小就是个酷哥呗?
“高中懂事后就没有谈了。”
川尧的试探没试探出她什么,倒是把自己说心虚了,“你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情吗?”
谢慕意想不通她怎么就点了头,她明明不是什么八卦的人。
兴许是想窥探生活在完整的家庭里是何种体验,兴许是好奇什么样的环境能培养出他这样的自信。
人总是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这是人类本质,即使站在黑暗里也忍不住去肖想长在阳光下的感觉。
“其实没什么,就是小学有个姑娘看我兜里糖特别多,大概觉得跟我在一起能有吃不完的糖,我看她总是编着好看的小辫子,就答应跟她在一起了。”
川尧顿了顿,点燃根烟,抽完一口特地往后面带了带。
虽然她也抽烟,但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对烟味儿实际没那么喜欢,甚至冷不丁闻到都会轻轻地蹙一下眉,在吸烟区抽完会下意识地走出烟雾换个地方站着。
她的确难伺候,这一点是真的。
川尧笑笑,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然后被我爸发现了嘛,他就打我。”
“可我是谁啊,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来。之后上了初中,我又‘早恋’了。”
“那个姑娘也挺叛逆,我问她要不要玩儿一次过家家,做给大人看,比一比谁更叛逆。她说她正好想煞一煞傻逼大人的锐气,我俩一拍即合。”
“那是个寄宿中学,管得严,我当着班主任的面光明正大地给她传纸条,约好午饭一起去食堂,挨着秃头教导主任坐,谁怂谁孙子,结果第二天就被纷纷找了家长。”
谢慕意看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着,微微仰起头吐烟。
还挺自豪,也够幼稚。
“我爸这个人,他真的脑子有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说我像他,我真的很讨厌别人拿我和他作比较。”
川尧舔了舔嘴唇,“结果当然是我又被打了,他把我关在门外面,不让我进家门。”
“他这个人变态到什么地步,以前楼道里不是有那种声控灯嘛,那栋楼当时只有我们一家人住,所以他把那一栋楼的声控灯都拆了,就为了让我向他服软求饶。”
“你说大人怎么总喜欢在孩子身上找存在感呢?我不能理解,对着屁大点的小孩儿耀武扬威能满足他们可怜的征服欲还是怎么着。”
“当时我多大?忘了,反正不怎么大的样子吧。他把我关门外不是一两次了,但不知道那天怎么了,突然之间心就特别慌,感觉黑暗里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盯着我似的,下一秒就要把我吃掉了。”
“我感觉我要死了,我站起来敲门,他不给我开。我当时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从顶层一路闭着眼跑到楼下,在楼道里摔了好几次,再站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挺寸的,那天外面刚好下雨了,到底跑到哪里才停下我也不知道,兜里的手机响个没完,我就掏出来砸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几通电话是我妈打的。”
川尧手里的烟快烧到手了,他拿起来深深吸一口后踩灭,“她是个大明星,工作忙,出差回家看到我落在门口的衣服赶紧给我打电话,可我没接到。”
“她就一边哭,一边打着拨不通的电话,高跟鞋都没来得及进家门换。那天下雨路滑,我不知道她摔了几次,鞋不方便她就直接扔了,光着脚在雨里喊我的名字。”
“哦对,还被蹲在家门口的狗仔拍到了,第二天媒体报道全是什么她嫁入豪门被家暴了。”
川尧说到这儿的时候停下冲谢慕意笑了笑。
“报道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我爸花钱撤了,他爱我妈,他不爱我而已。不过那几张被拍到的照片不管换多少次手机我都一直存着。”
“我从没见过她那样,她不管在谁面前从来都是光风霁月的,永远轻声细语、耀眼夺目。”
川尧抹了把脸,“可在那张照片里,她的妆容被雨水和眼泪冲花,口红全抹在胳膊上,用‘狼狈’这个向来在她身上找不到的词儿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我看不到大明星,只看到一个无助的母亲,我甚至隔着照片都能听见她嘶哑的呼喊。”
“我爸常说,生了我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败笔,我是他人生履历里最失败的东西。”
“但我妈却说,没有我她活不下去,不管我喜欢什么做了什么,她都永远爱我。”
“我玩儿心重、叛逆、脾气差、总打架,我妈可能上辈子欠了我吧,不然我想不明白,她怎么就是我妈。”
“后来我就再也不做类似的事情证明什么了,我是想把我爸气得跳脚不假,但是我从那之后忽然意识到,原来我伤害的人是我妈。”
“只有最关心你的人才会因为你对自己的不负责而受到伤害。如果让我爸发火的代价是让我妈哭一场,那多不值得,他又没有多爱我,我何苦为了他伤害爱我的人。”
他是笑着说的,可谢慕意却从那笑容里听到了悲鸣,像是戴着面具的小丑。
四周的游戏机里发出来的、庆祝通关的声音仿佛都安静下来,只有小男孩的抽泣声依旧。
幸福千篇一律,不幸千变万化。
原来长在阳光下也有着烦恼。
原来他们都有不那么尽人意的过去。
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承受一切。
哪怕来得晚一点儿都好,起码让他们做足准备,而不是用一颗禁不住任何雕磨的稚嫩童心面对。
她想抱抱他。
尽管她也是个需要别人来拥抱的人。
“那你呢?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川尧甩了甩头发,一条胳膊自然而然地搭上她的肩膀。
谢慕意慌忙躲闪他炙热的目光,“跟大多数没什么不一样的。”
“对我来说你就是不一样的。”
他嘟囔完,起身摇了摇装着游戏币的塑料筐,“快快快,一会儿好看的都被人夹完了。”
不一样吗?
不一样吧。
谢慕意跟着他站起身,走到面前的娃娃机旁。
“喜欢哪个?”川尧问。
“都行吧。”
她顺嘴说完又改口,指着最里面单独坐在角落的一个皮卡丘,“把它夹出来吧,它看着好孤独。”
像她似的,一个人坐在名叫世界的娃娃机里。
“嗯。”川尧弯着眼睛,投了十个币。
在用到第九个币时皮卡丘被夹出来了。
谢慕意惊讶:“这么厉害?”
“那肯定的,我是谁啊。”
川尧冲她挑挑眉,“等会儿换你来试试?”
“算了吧,我没玩儿过,夹不出来。”
川尧接着往娃娃机里投了十个币,“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夹不出来呢?”
谢慕意双手撑在娃娃机的透明玻璃上往里瞧,皮卡丘被她夹在胳膊肘间,“这种东西不都是骗钱的嘛。”
川尧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谁知道呢。”
兴许是谢慕意说了丧气话,这11个币没夹出来娃娃,之后的33个币也都没有再夹出娃娃。
“太难了。”
川尧让出位置冲她招招手,“不如换我的幸运女神来吧。”
娃娃机不似台球,一共就两个需要操作的地方,看了几十次多笨的人都能看会。
实际上她的确有点儿跃跃欲试,但是
没有但是了,川尧在一旁帮她投了个币进去,娃娃机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跳动。
如果她不上手就浪费了这次机会。
她匆匆将皮卡丘塞给川尧,一手控制着摇杆,一手放到按钮上。
娃娃机里五颜六色的娃娃令她眼花缭乱,脑子还未来得及去选择一个目标,手已经按下去红色按钮了。
一发入魂。
一只小火龙顺着出口掉下来。
“我说什么来着,幸运女神。”
川尧蹲下去捡,把手里的皮卡丘和小火龙放在一起,“你的皮卡丘不孤独了,小火龙可是它的好朋友。”
谢慕意愣了一秒,点点头,“嗯。”
她不孤独了。
“站得累不累?要不你去坐一会儿,喜欢哪个告诉我,我帮你夹。”
他并非不想跟她多呆些时间,而是怕她站在这儿看得久了,看出他的小心机。
她说得对,这种东西就是骗钱的,能夹出来只是概率问题。
这家游戏厅川尧跟王之维经常来,别看王之维平时装得挺老成,私下里从hello kitty玩偶到联名款的积木熊收藏了一堆,全在家里的展柜摆着。
来得多了也就知道了基本上这家游戏厅的娃娃机在第45次会必出一次,那只第九个币夹出来的皮卡丘不过是运气好碰到了前人栽树,亦或者与她有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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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年达咩达咩,主要是我想写一个【喜欢的人都是你】的番外弥补一下童年
本人端水大师,尧崽的情敌二号在赶来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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